“你别误会，阿姨不是想要替他做说客。那是你们两个的事情。”李书摇摇头，继续说，“如果我能早一点这么想，早一点认清很多选择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，我这个做母亲的人，不该去参与，那也许说不定，你们现在都还在一起。”褚正沉默，她大概知道李书想说什么。“你们两个，大三开学时候分的手吧？风时一直也没有多说。有次他跟我报备，说在北京南站，马上要回南京去了，我问他怎么刚到北京就要走。他突然就嚎啕大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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班主任屏退家长，分别找两人单独谈话。赵风时先进去，出来时脸色不太好。褚正倒是一如往常得淡定，冲他点点头进了办公室。
“你们两个，谈多久了？”
“高二下学期到现在。”
“你们清楚现在你们的时间有多宝贵吗？”
“我知道您的意思，我们到学校里来就是要好好学习的。但我们并没有耽误学习，这段时间我俩的成绩并没有下滑。”
“你没有，不代表赵风时也没有。他成绩很不稳定，你们关系那么好，你应该清楚的。”
班主任看褚正低头思考，趁热打铁继续说，“褚正，我知道你不会被影响。你是我带过最好的学生，是真的有可能冲一下 A 大的。而且我知道你自从确定想上 A 大，就一直非常努力。你也一直非常自律，不用其他人多说，自己就会主动去学，从来不需要我们操心。但你能保证，赵风时不会被影响吗？”
褚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，她当然不能保证。秦覃妈妈的话又响了起来……
——你能一直帮她吗？你能对她负责吗？
但她不愿也不能因此再失去一个朋友兼男朋友。她以一种超越 17 岁的冷静语气回答：
“我不能保证。我知道，我们都是在为自己学习，不是为别人。我和赵风时，没有能力在学习上对彼此负责。但老师，我不觉得我们有错。如果他和我想法一样，那我们还是会像以前一样，和班上其他人一样，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拼尽全力去学习。谈恋爱与否，没有差别。”
班主任定定地看着褚正，见她目光并没有闪躲，沉默，叹气。
虽然早恋是不被允许的，但他俩没有惹出什么大事。强硬地让他们立马分开，可能会造成比维持现状更糟糕的影响。小城中学一切以成绩至上，没人会愿意冒险毁掉两个势头良好的尖子生。何况还是两个教工子弟，两人的母亲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。
褚正出来，看到赵风时一脸焦急地在门口等她。大人们就在旁边，他却旁若无人地一下子拉住褚正的手，“小正，你别听那些有的没的，咱俩不能分开。”
褚正看了眼陈晓青，她脸都绿了。李书没有表情，看不出情绪。语文老师略微尴尬。
褚正看着眼圈红了的赵风时，尽量无视恶狠狠盯着她的陈晓青，安慰般地回握了他的手，“好，没事。你别急。”
“我……我成绩一直都是这么不稳定，和你没关系，和咱俩这事没关系。”看着急吼吼的儿子，李书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，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。
“从现在开始，和我有关系了。成绩不稳定，那就让成绩变稳定。之后你要和我一起，每天在老师布置的作业外自己多刷一到两科卷子，我们互相批改。”
“啊？”
“语文不写作文其他全做；数学是你强项，均分要稳在 135，最好 140；英语，50 分钟必须做完，要形成语感来增加正确率；理综周末我帮你掐时间，你理科底子挺好的，就是考试时间分配一直都没有最优，我们要先确认三科里哪些是你的弱点。考试不存在粗心一说，刷够了，就稳定了。所谓不稳定，不是你不聪明，还是刷得不够。”
褚正一番话说完，换成赵风时的脸绿了。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班主任直接听呆了。
她松开赵风时，向各位老师家长表示歉意，“对不起，二位老师，妈妈，李阿姨，让你们为了我们的事费心了。但我们不会分开。我们在保证自己学习进度的情况下，多互相帮助，就像以前一样。能麻烦你们先别干扰我们吗？”
……
李书笑着说，“我现在还能想起小正当时的样子，真的是，一番话说下来，把我们几个当了大半辈子老师的人，说得哑口无言。”
李梦问褚正，“太牛了小褚老师，你吃蛋糕吗？小姨请你。当做你给我们风时补习的精神损失费。”
褚正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，“李阿姨，小姨，你们说笑了，那时候还是年纪太小，不知道天高地厚。”
“不不，你不知道你当时在我眼里有多高大。”赵风时托腮看着褚正，“我从没有见过把恋爱宣言，说成高考冲刺刷题指南的。当时就想，我女朋友，也太酷了吧。”
褚正听到“女朋友”三个字，微微一怔，笑着说，“学习终究都是得靠自己努力。”
“我努力了，刷题刷得眼都要瞎了。你怎么能一天天做那么多——”赵风时的电话响了，“喂，老师。呃，郭总监找您了？”
赵风时快速看了褚正一眼，向三人示意，出去接电话了。他刚出去，李书李梦对了下眼神。
李梦取了块蛋糕给褚正，“开心果巴斯克，我们家的招牌，我自己做的，尝尝？”
“谢谢小姨。”
“小正。”李书温柔地看着褚正，“阿姨后来一直想要对你对风时，都说一声抱歉。”
褚正赶紧把嘴里的蛋糕吞了下去，“阿姨您……没什么好抱歉的吧？”
“虽然风时说，和你现在是朋友，但我能看出，他对你还是有感情的。”
李梦做的巴斯克很好吃，但褚正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勺子，“阿姨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别误会，阿姨不是想要替他做说客。那是你们两个的事情。”李书摇摇头，继续说，“如果我能早一点这么想，早一点认清很多选择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，我这个做母亲的人，不该去参与，那也许说不定，你们现在都还在一起。”
褚正沉默，她大概知道李书想说什么。
“你们两个，大三开学时候分的手吧？风时一直也没有多说。有次他跟我报备，说在北京南站，马上要回南京去了，我问他怎么刚到北京就要走。他突然就嚎啕大哭。”
褚正脑海中映出了 20 岁的赵风时，瘦瘦高高，背着双肩包，笑容明朗。她想象不出他嚎啕大哭的样子。
李书叹口气，“后来他坚决不保本校的研，非要考研，他老师问放着保研名额不要非要折腾，到底是为什么。风时当时说，B 大是他的初心。”
其实赵风时本科的学校，单论天文学来说，应该能排全国前三，B 大的单科可能都要排在后面，而且褚正知道，B 大根本也不是他的什么初心。
李梦笑着说，“我看，北京才是他的初心吧。”
“唉……我能看出，风时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和遗憾。虽然后来算是放下了，但我总觉得，他好像心里有个清单，那个清单上的事必须要做完，他才能释怀。其实都做了又怎么样呢，时光不会倒流，你们也回不到从前。”李书轻轻拍拍褚正的手，用一双美丽但有岁月痕迹的眼睛看着她，“虽然和风时相比，你一直是个比较内敛的孩子，阿姨也不知道你们当年为什么会分手，但你一定也很难过吧。你们认识了那么多年，感情那么深，失去恋人的同时，还失去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挚友。”
如果不是李书说起，褚正都已经忘记，当年分手以后，她浑浑噩噩了很久。没有“嚎啕大哭”，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定要避开。那个东西就藏在心里，不能碰，一碰，就会痛。
李书的手轻柔地包裹褚正略微攥紧的手，她的心跟着微微一颤，“所以，阿姨应该向你和风时道歉。你们会错过，有这么多遗憾，不怪你俩，还是怪我、怪他爸，我们这些所谓长辈，明明早知道，很多东西错过就没了，却没有告诉你们那些东西的珍贵之处。我们傲慢地轻视孩子的感情，擅自判定，对于当时的你们来说，什么都不比上个好大学重要。”
闻言，褚正怔了怔，“您言重了，阿姨，都过去了。”
被褚正拉着“特训”，赵风时的成绩还是没她那么稳定。褚正低空飘过分数线，如愿以偿上了 A 大，赵风时发挥却有些失常。北京的学校在他们那里知名度高，报的人多，录取分数都偏高。所以赵风时的分数就很是微妙：如果去北京，那么学校会比他实际水平低一个档次，何况他还一门心思要选天文专业，可选的范围更小；对于他来说，最好的选择是打个信息差讨个巧，报个在他们那边“不那么知名”的好学校——大概率不在北京。
赵风时当然不愿意考虑后一种方案，他自行在北京的高校列表中筛选了起来。不管李书赵思华如何劝阻他都充耳不闻。平常偶尔呛声都从不大声的三人，大吵一架，声音大到整栋楼的邻居开着窗子听。
李书赵思华劝赵风时劝不住，就来找褚正了。本来，因为秦覃的事留下的“后遗症”，褚正想要坚定站到赵风时这边，尊重他的意愿并无条件支持。但李书说话很有条理，平和真诚，最后落在“两个人只要感情深，短暂的四年异地很快就过去了”这点上。一番交涉后，褚正决定还是和赵风时聊聊。
“赵风时，我觉得你填志愿还是得以你自己为中心考虑。”
“我当然是为我自己考虑的，我就是要和你一起去北京。”
“不是这种考虑。你试试把我从变量里拿掉，再判断哪个好哪个坏。如果结果还是去北京，那也行。”
“我没法把你拿掉啊。”褚正当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，前段时间才明白——他学天文也是因为她。
“我不会劝你。我只想告诉你：我有信心，即使异地四年，我们肯定也没问题的。赵风时，相信我，相信你自己。以相信为前提，你再去做选择。”
最后，抱着对彼此和对自己的信心，赵风时去了南京，褚正去了北京……而两个年轻人两年后，就被异地“打败”了。
为什么褚正一直不愿意复合？也许就是因为他们曾经信誓旦旦，认为两个人的感情可以战胜一切，却一起吃了“败仗”，输得太惨。
李书摸摸褚正的头，“小正，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，你比风时聪明，也比他勇敢，在你俩谈恋爱之前，你就已经是他的榜样。不管你最后是选择一个人生活还是两个人携手，不管你和风时还有没有缘分，阿姨都祝你快乐。”
赵风时推门进来，就看到这一幕：褚正又哭了。
李梦看着走过来的赵风时，指了指李书，“你妈把人家弄哭的，我啥也没干啊。”
赵风时让褚正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，轻轻拍拍，“没事啊，想哭就哭吧。这里白天卖咖啡晚上卖酒。喝的东西少不了你的，哭够了咱就多喝点补补水。”
褚正边哭边扯出一个无比怪异的笑脸，放任那些之前被她勒令不准落下的泪水，扑簌簌地流了下来——
为壮壮，也为其他很多。
不够看不够看，大大快快写～